本周初,日本傳奇足球記者賀川浩的葬禮舉行,日本足球界諸如田島幸三、宮本恒靖、岡田武史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出席了。賀川浩是12月5日在老家兵庫縣神戶市病逝,享年99歲。賀川浩的一生,就相當于日本足球的百年歷史。
1924年也就是大正13年,賀川浩出生于神戶市中央區(qū),而那一年體育界的另一件大事,就是日本棒球圣地甲子園球場落成。中學2年級時,賀川浩以經理的身份進入神戶一中(現(xiàn)神戶高中)的足球部,但是4年后他卻作為前鋒幫助神戶一中拿到了日本高中足球選手權的冠軍。隨后賀川浩進入神戶商業(yè)大學(現(xiàn)國立神戶大學)讀書,還加入了大阪足球俱樂部并且作為主力獲得了聯(lián)賽冠軍,天皇杯也曾獲得亞軍。
二戰(zhàn)期間,賀川浩曾經應召入伍,并且志愿加入了航空特攻隊,作為預備隊員一直處于備戰(zhàn)狀態(tài)。賀川也曾在二戰(zhàn)末期赴朝鮮前線,但是并未真正參戰(zhàn)就等來了日本投降的消息。他在自己的一部關于二戰(zhàn)的回憶文章中還提到,自己在預備役中的戰(zhàn)友在1945年時曾經悲觀地表示,“今年可能是吃不上西瓜了”,但沒想到不久后戰(zhàn)爭就結束了。(注:由于西瓜在日本算是高價水果,因此日本人將吃西瓜看作是非常珍貴的事情)
1952年,賀川浩因為之前幫助瑞典的赫爾辛堡訪日做新聞報道,從而正式入職日本著名的媒體《產經新聞》,開始足球記者的生涯。由于自身有著足球運動員的經驗與實績,他與諸如釜本邦茂這樣當過國腳并在退役后進入日本足協(xié)工作過的人士有著深厚的情誼,并且對1968年奧運會獲得銅牌的那支日本隊有過非常詳盡的采訪。
而賀川浩由于經歷過戰(zhàn)前的日本足球,因此他的權威性也是得到認可的,甚至很多關于戰(zhàn)前的足球故事賀川都是有親身經歷的。日本老牌記者國吉好弘介紹,即便如自己這種六七十歲的足球人,雖然親歷過釜本邦茂的時代,但戰(zhàn)前的故事并不了解。比如1936年柏林奧運會上率領日本隊戰(zhàn)勝瑞典隊的川本泰三,對于國吉好弘來說就是傳說的人物,但是川本泰三在戰(zhàn)后甚至和賀川浩在大阪俱樂部還當過隊友。而戰(zhàn)前的一些足壇傳奇人物,多多少少都和賀川浩有著關系,比如他的親哥哥賀川太郎就是日本的前國腳,而巖谷俊夫、淺田正憲這些人,也都是賀川浩在神戶一中時的前輩或者后輩。
賀川浩的人緣也很不錯,他是被稱為“日本足球之父”的德國教練克拉默最信任的記者。究其原因,是因為賀川浩不太會在球隊贏球后去采訪,反而更多會在輸球后來到酒店給予支持。克拉默就認為,賀川浩是球隊真正的朋友,因為在失落時支持你的才是真朋友。
另一位“日本足球之父”川淵三郎,還透露了一個自己和賀川浩的小故事。1962年12月11日,川淵三郎從日本國家隊的集訓中臨時離隊,回到大阪舉行了婚禮。當時的川淵因受傷并不是絕對主力,因為想在第二天與莫斯科迪納摩的熱身賽中出場,他在婚禮當晚就直接飛回了東京。第二天的比賽,雙方2比2戰(zhàn)平,川淵在上半場攻入一球。賽后,賀川在采訪前對川淵表示,“你給新娘準備了很好的結婚禮物呢!”
而在第二天產經新聞的報道中,賀川也將這個細節(jié)寫了進去,對此川淵直到現(xiàn)在也心存感激:“賀川先生是個非常溫厚的人,會溫和地和采訪對象搭話,在當時是很少見的記者。我認為他很了解球員的心情。雖然也寫了一些嚴厲的報道,但在我漫長的足球人生中,從來沒有因為賀川先生的報道而感到不快。把足球踢得更好的想法放在第一位,滿懷對足球的熱愛,賀川先生就是日本代表性的足球記者?!?/p>
后來兩次擔任日本國家隊主帥的岡田武史,中學時因為留洋還是升學的選擇問題,還特意去請教賀川浩。
1974年,賀川浩擔任《產經體育》的編輯部副主任時,首次現(xiàn)場采訪了那一年的西德世界杯。由于要離開日本長達一個月的時間,他的這次“出差”竟然全部是自費。自此之后,賀川浩連續(xù)現(xiàn)場報道了10屆世界杯。1986年的墨西哥世界杯上,在阿根廷與英格蘭的比賽時馬拉多納打入了驚世駭俗的連過5人破門,賀川浩在馬拉多納中場拿球時下意識覺得“可能要發(fā)生什么事”而舉起了相機,最終成功記錄下了這一世界杯歷史上最經典的瞬間。
在1990年離開產經后,賀川浩作為自由體育記者(足球作家)繼續(xù)活躍于日本媒體,他長期給各媒體供稿,還有幸采訪過已故的超級巨星克魯伊夫等人。2010年,賀川浩以記者身份入選了日本足球殿堂,此前他還協(xié)助日本足協(xié)制作了日本足球檔案館。2015年,賀川浩榮獲FIFA主席獎,也是獲得這個獎項的首位日本人,與C羅、伊涅斯塔一起登上了FIFA的頒獎典禮。
2014年巴西世界杯后,90歲的賀川浩雖然很少再赴現(xiàn)場采訪,但是依然堅持足球寫作。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時,他從預選賽開始到羅斯托夫14秒2比3負于比利時,每場比賽后都給老東家產經撰寫專欄。2019年3月日本隊和玻利維亞隊在神戶進行熱身賽,94歲的賀川浩以記者身份重回賽場,創(chuàng)下了采訪日本國家隊最年長的紀錄,賽后森保一親自為賀川浩送上了祝福的鮮花。
除了日本隊和世界杯,賀川浩也深入采訪了不少青少年足球的比賽,而上一任日本足協(xié)主席田島幸三就是受益者。“48年前,我作為浦和南高中的隊長奪得了高中足球選手的權的冠軍,當時能在賀川先生的文章中看到自己的名字,對我來說非常高興。賀川先生采訪日本國家隊、高中足球、大學足球、日本足球聯(lián)賽(JFL)、J聯(lián)賽等長達70年,從日本完全不可能參加世界杯的時期開始,到2014年巴西世界杯為止,共進行了10次世界杯的現(xiàn)場采訪。從足球還屬于小眾的時代開始,他就將世界足球傳遞給了我們這些當時的足球少年,我由衷地表示感謝?!?/p>
直到2023年,98歲的賀川浩還在雜志撰寫專欄,也被稱為現(xiàn)役最年長的足球記者。他在《月刊Grun》上曾經撰文表示,“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好地活到了現(xiàn)在,但我還想繼續(xù)思考足球,傾聽各種各樣的故事?!钡鋵崳陙硪恢弊≡陴B(yǎng)老院的賀川,身體已經每況愈下,尤其是今年10月以來,他在床上躺著的時間尤其明顯增多,也有難以進食的情況發(fā)生。
10年前,賀川浩將自己62年媒體生涯攢下的足球書籍和相關紀念品、稿件資料數(shù)千件,全部捐獻給神戶市立中央圖書館。而這其實只是賀川的一半藏品,另一半在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時遺失。圖書館也專門設立了“神戶賀川足球文庫”,在那里甚至可以看到賀川多年來在媒體上撰寫的原稿。
今年的10月14日,賀川足球文庫舉辦10周年紀念,賀川因身體原因住院治療缺席。日本足球界幾位著名的媒體人田村修一、大柱良之、后藤健生、國吉好弘等人,還去醫(yī)院看望了前輩賀川。12月29日是賀川浩的百歲生日,由賀川浩創(chuàng)辦的少年足球俱樂部神戶FC和當?shù)氐南嚓P機構還在為他籌備生日會,還可惜賀川浩沒有等到這一天。
賀川浩去世的消息傳出,除了神戶當?shù)氐拿襟w和他的老東家產經外,包括共同社、讀賣、日刊、報知等多家體育權威媒體也都進行了報道。日本最大最權威的共同社,直接在標題里稱贊賀川浩為“足球記者先驅”。
2023年,日本足協(xié)出版了《日本足球百年史》一書,國吉好弘在籌備階段負責撰寫編年史。他認為,賀川浩留給日本足球的東西在這部書中隨處可見?!翱梢哉f,與日本足球100年的歷史一起,賀川先生的人生也存在了100年。”
在賀川浩去世后,原本準備在他生日會上播放的、于今年11月19日的錄音成為了最珍貴的資料,目前這份錄音已經正式由《產經體育》公之于眾:
【被問了各種各樣的事(到現(xiàn)在為止的漫長的足球作家生活中),被問了各種各樣的事也就記住了各種各樣的事。和大家聊天的時候,我也加入了世界杯以及全世界足球的熱度話題之中。關于喜歡的足球,這個時候是誰怎么踢的……能這樣聊天,是非常開心的事。
12月29日,我的100歲生日,如果在那之前還活著的話,還想和大家見面。還請多多關照。
雖然變成了什么都做不了的身體,但我還想做些什么。請多多關照,請多多關照。
有句話叫“100歲一年”,如果自己100歲了,會知道多少事情,會記得多少事情呢?我已經100歲了,我可以稍微炫耀一下(笑)。到了100歲,我想擁有100歲的知識,積累經驗。
(100歲的)我是否感到自豪,這是一個疑問。今后,我將銘記于心,繼續(xù)努力學習,成為一個真正的100歲。請多關照。
謝謝掛念賀川。100歲也好,200歲也好,我認為足球的學習和不能中斷。我一直以100歲為目標學習,(年輕的時候)練習,在足球上精進。今后也請多多關照,以100歲、100歲為目標的賀川。
(關于日本足球)很好地(選手、指導者)學習,一點一點地(盛行的)地區(qū)增加,變得好起來,正因為變得好起來,才走到了今天。我覺得日本足球會越來越好。我認為像現(xiàn)在一樣在日本足球中,彼此友好相處,優(yōu)秀成員之間讓足球興盛起來是很重要的。今后日本足球也會越來越強,會變得更好?!?/p>